—Slid—

-Top Half-





咖啡,三明治。这是他的早餐。





—SLID—

S-Sentiment

L-Light

I-Illusion

D-Data

Slid-Slide的过去式和过去分词。其有一释义为“不知不觉陷入”。

(解释摘自网易有道词典)



》龙兔向。极为我流。ooc非常、非常严重。

》洗脑私设有。请务必注意避雷。

》风格杂乱不堪,混合着三月的我与九月的我,因而吃起来就像夹生的米饭。

》きのこ帝国-退屈しのぎ。

》再次预警。含有我流洗脑黑兔成分。请注意避雷。

   可以接受的话请继续看下去。

   设定如下。

》设定。

   与万丈龙我相处过一段时间并对其抱有强烈情感——并非爱恋——的桐生战兔,在一次与敌方的战斗中不慎被对面带走。逃跑失败,反抗失败,同时万丈龙我也没有找到他所处之地的前提下,敌方对他进行了实验和洗脑工作。在洗脑过程中除却对其输入了敌方的思想,也将那份强烈情感一同[挖走],留下一副什么都没有的空心躯壳。

   即、对实验后的桐生战兔来说,能给予他如此感情的万丈龙我已经不复存在。那个在他离开敌方基地后找到他的人,不过是夺取了[万丈龙我]这个存在的、一个所谓的复制品。由于存有这样的想法,他产生了[如果消灭这个复制品,那么真正的那个人就会回来]的念头——而这个结论促使他会在对方毫无防备、譬如睡眠状态时、出现扼住对方脖颈意图使其窒息扼杀,或流露所谓[本质想法]对其进行警告。然而桐生战兔本人的直觉会一直提醒他说[这个人就是给予了你情感的人],导致让他陷入矛盾的境地。所以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他会避免过多思考关于万丈龙我的事情。

   对万丈龙我这个人产生感情——已成为了桐生战兔的某一种本能。也就是说,他的这个本能幸运地没有被洗去,反而还记得[应该产生强烈感情]这样的事。因此,当他接受了洗脑之后再看到曾经为他带来情感的人时,他的本能意识到理应发生[产生情感]这件事,实际却失败了。

   不幸的是,桐生战兔本人并未意识到是自己的感情消失了,他以为是[万丈龙我]这个存在已经变成空壳,不能再给他带来那样的强烈情感。由此才会产生要消灭所谓[复制品]的想法。

   因为被洗成了敌方,进行工作时会考虑到上头下发的任务。然而被抓走实验前本身作为build的正义感却未被消除。因此会在准备执行任务时又与正义感相矛盾——为了不被察觉到自己的状况,当矛盾跳出时桐生战兔会选择最适合当前情况的选项进行行动。

   虽被进行了洗脑,原本与万丈龙我相处过的时光没有被洗去,依旧保留。原有的大量理论知识保留。








就像普通上班族一样、毫不起眼的早餐,并未因为他拥有与其他人不同的身份而显得多么别具一格。不过他向来不大在意这种事,早饭仅仅只是一次必要的进食——无论它每日会以什么样子呈现在他眼前——哪怕某个晨间不幸得到了一份看来稀奇古怪的食物,只要确实能使味蕾生出舒适与愉悦并能完全入胃消化成所需养分,他也会忽略掉它的古怪埋头一口一口吞食。

今天的三明治里有烟熏鸡肉,样式也相比以往更为精致,潦草地摆在冰凉皓白的陶瓷盘中散发朦胧的热气,像是日出之下悠然躺在湖面上层的晨雾。这是他刚从冰箱的冷藏室里翻出来后加热过的成品。在猎手与食物初次相见的那一刻,睡醒不久后的肌肤比往常要更为敏感,寒冷的刺激迫使他猛地回抽手指,瞬间驱散不少残留于脑中的睡意。桐生战兔一时难以回想起食物确切的来源,心下却暗自揣测或许是昨日外出置备储粮时某人顺手扔进了购物车,大抵忘记知会他一声,但总之是以防日后早餐的空缺而导致的空腹感。

不过无需向本人亲自确认,以上的所有是被称为一种用来消磨闲杂时间的小游戏。生活倘若只留物理、骑士与咖啡未免显得单调无趣了些——说这话的人带着微微上挑的轻快尾音,秉承他原有的说话习惯,就连眼底也盛满了即将满溢而出的温和笑意。尽管当时他确实有着要抱怨最后一个选项根本不值一提的想法,年轻有为的物理学者仍旧接受了长辈的好意,往自己填满公式的生活中加入甜腻的调味料。归根结蒂,这样的做法至少让他的生活变得更为可观,而非如最初那般狼狈又支离破碎。

物理曾经几近占满他的生活,而骑士系统和记忆则在这溯流之中恣意穿掇。如挖根掘底般探寻未知总能引起他极大的兴趣,——他自诩并非无趣的人——中规中矩遵循提出命题的步骤,最后再进行实验,印证自己所想是为正确这件事总归让人欣喜。再加上平日里惯性的反复观察、实验、最后得出新结论——就像刚才说的,物理曾几乎将他的生活归为己有,不留一点多余而无用的余地。

直至一个大呼小叫着自己蒙受冤罪的不速之客莽撞粗鲁地闯进了一向平和安宁的Nascita,连带着他也上了政府通缉的名单。

用“措手不及”这个词实在为过,其本身就有包含他自主接纳的成分。即便帮这位时常意气用事的通缉犯先生收拾一堆烂摊子足够搅得他心神不宁,若是哪日真的有人问起是否后悔过接纳这些繁杂琐事的到来,桐生战兔不敢说“是”,也不见他否认,——麻烦归麻烦,至少也不是不可解决,甚至假设哪个有心人有意转动他承着高昂情商的脑,再进一步屡次思忖考虑,结合那些被无数外界因素推搡着浮于水面的缘由,倒也让那些聒噪的不和谐音阶逐步缓成流淌山头倾泻而下的皓白月光。

毕竟论谁也不愿背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急于脱罪的心理属于人理常情的其中一块。何况当两人目光碰撞汇聚,就差同晚上八点档的泡沫肥皂剧那样擦出异样的火花,对方回应的满目急切与诚恳让他确信所言为真。他没必要欺骗他,没有充足的理由向一位来路不明的陌生人撒谎——别说得到什么好处了,就连选项彻彻底底摊开如被发牌员划成一道完美弧形的崭新扑克,这之中的利害问题也未留给他充足时间进行权衡。所以最后他催促对方上车,机车轮胎极速转动发出尖锐刺耳的悲鸣,车头扭转驶上花纹纵横的天壁,妄图着竭力逃脱无情机械的追捕程序,乃至现在四处奔波周转,履行职务实施正义的同时剖析病理揭示成因。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送人送到西[1],是吧。

三明治已经吞食近半,趁他胡思乱想之际,面包之间夹存的西红柿经过牙齿的嚼动顺着绵柔流下透红的汁水,不动声色渗透每一寸纤维。食物实际开始有了发冷的征兆,尝起来不再如它方才温热时那般美味,幸运的是它依旧足以填饱肚子提供在晨间工作的活力。按照他平日里的习惯和喜好,这已经足够了,不多不少、竟然抵上了合格线的位置。纵使在早餐方面,他历来随意得很。

他咽下口中咀嚼得糜烂的食物,略一抬腕视线扫过腕表,起身决定为某个人再热一下归属于他的早餐,以免对方过会儿的咋呼闹腾——虽然也给他送来了一定的好处。长久的相处让他学会适当过滤掉不必要的嘈杂,单吸收话语中有用的讯息,词语重组成完整的一句,区区几秒就有相关的回应在唇的翕动之间直直蹦出。

但这不代表他不会认真倾听,他素来身为优秀的倾听者,归功于自身一贯遵循的良好素养。桐生战兔将三明治连盘一道送进微波炉中,摁动按钮到45秒——加热一个三明治绝对足够——遂闭合微波炉的门,凝视橙黄的暖光照亮待热的吃食,透过观察窗慵懒散射至空无一物的小块平面,然后他悠闲地立在一旁将背脊托付给墙面,右手伸向吧台直指自己的咖啡,二指勾住杯柄将它端起送至距离皮肤两三厘米,低首启唇下方抵住杯缘,稍许倾斜马克杯让棕褐色的液体流入口中。

有点苦。他皱起眉头,咂了几次嘴就降下臂膀归还温凉参半的陶瓷杯。因为没有顺利找到方糖,自然也就不能对甜度做出任何改变,可现在他也不需要了,就连他杯中的褐色液体也随着食物冰冷的老去逐步流失原有的青春活力。年轻人往口腔中塞入三明治剩下的一角,以齿上下闭合咬动撕烂它们的联系,对于食物的吞食完毕总算让他稍微产生了点饱腹感。随即他心满意足长呼一口气,待微波炉那头传来完毕的铃声,脚步一转侧身拉开门,指尖试探性触碰壁面感受温度——在人体表皮目前可接受范围内——并以拇指指腹覆上表面,缓慢向外拉动少许距离,另四指托住底部,把瓷盘放置在台面上。

八点二十六分。他约摸着万丈龙我应该昏沉着悠悠转醒,手比脑的命令先快一步倒空对方杯中的微凉液体,空荡的杯中徒留壁面残留深色的水珠,旋即他目标一转,在咖啡机的出水口下搁置黑白杂加的器物,骨节分明的食指轻轻压在形如红豆般娇小玲珑的开关,下一秒便迈步绕过吧台回归原座,安心地小口吸啜着那杯将近冷透的饮料。液体悉数进入胃,特有的苦涩气息却在口腔中经久不散。直到浅井总算见底,裹着残余暖意的香气轻车熟路刺激着感受器,物理学家双手合十,眼睑低垂,聚在他肩膀与头顶的暖色灯光照得他好似前去朝圣的信者,双膝着地跪谢神明的恩赐与慈悲。

“ごちそうさまでした。”


九点零三分。他的搭档打着哈欠推开伪装成冰箱的门,脸上残留的一团迷乱含糊的睡意几乎埋没了他眼神的澄澈,接近的途中还屈指揉搓眼角撇去困倦的影响,向这里投来一道困惑又惊喜的视线,扯动一夜未曾使用的声带,和着细碎的沙哑同他道早。兴许是店内温热空气的流动,早餐幸运地存有着不久前经由微波炉加热过后的热度,连杯里也重新盛满热气腾腾的咖啡。——万丈龙我的食物明显拥有着更高水准的美味程度。

他知道这一天算是正式开始了。自对方咬下第一口吃食,喝下第一口液体的那一瞬间,归属于他们二人的一天就算是正式开始了。重复着前几日一成不变的日常,交替变换着的唯有不同品种的smash及净化完毕的崭新力量、关乎两人的一些重要线索,和两方间交谈的内容。学者没有再给自己来一杯的打算,苦涩的味道还黏着依附皓齿之间就如最粘牙的奶糖。他选择开口和格斗家有一句没一句搭话,双手掌心习惯性环覆住杯壁,手指交叉叠放互相穿过杯柄空隙,热量的传递促使壁面逐步与手心同温。

万丈龙我吃得很快,保留着原本的职业习惯,又同样咀嚼得足够细致,方便自己吞咽顺利。他过去有劝说过对方的进食行为,一来繁重的工作多数堆积在物理学家的身上,他无需也没什么必要去顾虑太多;二则吃之过快对身体会带来相应的不良影响,到时候就又多出一笔不必要的开销。直到后来他再三确认这人确实没有囫囵食进,也就任凭他随心所欲了。现在也是——桐生战兔翻着手机上接受到的讯息,大部分无非是说些关于东都经济发展情况和从另外两地传来的小道消息。这些理所当然难以吊起他一丁点兴趣,比起字里行间透出平淡二字的它们,他手头正在进行的工作要有趣上十倍百倍——他耐心地等候搭档用餐完毕,落下那句再普通不过的结束语,这才对其道出思考许久的请求,加上一个与此类话语形成标配的完美笑容。

就像以前一样,看起来就诚恳而真挚。



就像以前一样?

对,就像以前一样。

他自认为单凭万丈龙我单纯的脑回路无从发现他所感所想,何况他本人也尽可能避免被察觉到一些不必要的糟糕情绪。众目共睹其天才程度的物理学家虽天资聪颖,不过在遮掩情感方面还略差一等,只能被认为是不和他在物理上一样优秀,应付格斗家的迟钝绝对游刃有余。

情感很容易从各种地方不经意泄露出来:眼睛、唇角、表情、语言、举止行为等等,稍不注意就会暴露于众。特别是眼睛——不枉费眼被冠上人类心灵之窗的名号。即便是作为最能透显人类情感波动的地方,他有一定的自信确信对方无力从其中读出什么密码的真相。然而凡事总要预先做好准备。桐生战兔已多次亲自感受过他的第六感不容小觑,在他陷入庞大数据组成的漩涡中起了不小的作用。先忽略搭档平时惯有的神经大条,假使有几回眼底波动过大招致了语气的异样和颤抖,被人发现秘密绝对算作是信手拈来的小事。所以他选择自然地避开直面的视线,话头一转扯到别的领域中去,而转移话题一向是他日常中最为擅长的事之一。

因此他也有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方法使用得当的话,秘密甚至可能一生都隐匿在黑暗之中,被他带进坟墓里,无论是遗言还是墓志铭上不会存留下一分一毫的痕迹。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这么做。可这些都是未来的事,比起不知结果的未来,他更倾向于打造好现在,防止生活前进的路不会经由一个无数乘风飘散四方的尘土迷了眼。未知的谜题的确能够增长他的好奇与跃跃欲试的心情,但过高的风险指数反而会致使他行进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来回计算数次才谨慎地踏上下一块踏板。

走歪、走错、走漏一步都有极大几率酿成大错,历史上有多少人因由这个错失了成功。有些他做不到不重蹈覆辙,却能减小发生的概率百分比。做实验的时候是如此,处理生理或心理上的一些突发状况也是如此。物理与生活是相通的,能在那方面使用的,转换一下角度同样适用于生活。

关键要看怎么用。

譬如当下某些方法用于他目前这种情况上肯定是不合适的,就像不能利用捕鱼的渔网去捉一只在地面上极速奔走的走兽。介于面对的是活生生的、存活于这世上的名为“人类”的碳基生物,远不如理科与实验那般简单易懂,人类复杂的情感随时进行着出乎意料的变化,甚至可能近似目前21世纪的人类难以抵达的地核中心。由此他也有自知之明,坦率直爽地暴露自身那些不敢曝晒于天日之下的小心思未必能得到他所期望的结局,更有可能会直接影响到花费了好久才建立起来的——他们俩现如今的关系。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事实上他自己也回想不起这份情愫究竟从何时开始,又从何处而来——大抵是某天醍醐灌顶般意识到心上遽然被谁种下了一棵开始生根发芽的树种,幼小脆弱的模样在风中摇摇欲坠。对此他委实慌张困惑过一些时候,生怕有人窥到那株正不住往上蹿个的绿苗,旋即又晃着脑袋嗤笑自己狼狈的慌乱,仿佛无端生出那样的事发生得顺理成章。

不同于情侣之间的爱恋之情,更确切地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炽热,藏在他体内噼啪跳跃着点点火星熊熊燃烧,温度高得正如自主发光散热的恒星。要是拟态成某种他熟知的某种指数,或许会得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没由来的他蓦然深信这绝非是可以用爱情这样普通朴素的名词来加以形容,连充数都算不上,顶多将它概括得通俗易懂。它把他变得更为完整,无意间锦上添花,在绚烂中又添一笔极为漂亮的色彩,逐渐成为难以替代的重要存在——不仅指代这份真挚,也代表了人。

被施予诚挚的对象是他的搭档,陪他度过了那些无法逃脱、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的危险的男人。论说力量对方并不比他强大多少,处事方面也不较他冷静理智——这些他都无所谓,倒不如说是同先前讲述那般,稍加思考便觉得情有可原。况且对方伴随他打破了苦难筑成的屏障,二者互帮互助共同进步,亦师亦友,连同将后背全然托付,少了畏惧和怀疑的心思。如此经历过后磨砺出世的,是桐生战兔对万丈龙我的、真切又诚挚、逾越爱意的感情。

感性的领域凭借科学的解释反而显得刻板。不过产生情感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此为人类天生拥有的、无法磨灭的本能。因由对方身上某种怀有充足吸引力的闪光点,从而犹如文从字顺般生成这样一番真挚,大抵该是些再正常不过的事。

也就是说、他实际无需匿于心底,完全没有必要做这样的无用功。

至于理性的学者到底在犹豫什么,兴许是不擅长主动,亦或是其余符合他脾性的缘由,说到底他早已将他遗忘在实验中一串又一串的数据流中。不是认为它无关紧要,只是这件事碰巧没有得到比眼前实验更高的优先级。但他总会想起来的,待一切平静下来,给予他充分时间享受悠闲的小段时光的话,他一定能回想起来的。

不急于一时。桐生战兔稍许眯起眼睛,透过叶间缝隙的块状阳光在风的吹动下忽闪忽烁,晃得他眼球开始产生了轻微的刺痛感,只能略微偏首移去目光避开光彩的反射。再者本身天气仍有些寒冷干燥,他衣袋里只有用以战斗的满装瓶,光凭眨眼还是无法彻底缓解眼球干涩的不适。于是他刻意停止了睫羽扑朔的动作,等候生理泪水不紧不慢上涨超出原有水位线,春水稀稀疏疏降临世间带来一定量的湿润度,激起微小的浪涛越过岸线的限制,而后从喉间挤出一个含糊的音节,满意抬手摊开手心,借指腹拭去溢出边缘的眼泪,让残余的水痕自由而随意地蒸发干透。

今日他难得放了自己一个假,美名其曰“为日后的工作集取材料”,更有将自己从工作中解放片刻、以消除密码屡试错误的不爽的意味。有福自然共享,他答应了搭档一同与他出门享受初春从冬末剥夺来的凉意的请求,好笑地望着他流露欣喜,在谈话间一手穿过袖口着装米色风衣,听闻衣袋中瓶子碰撞的声音后便向下摸进,手指拨动着心下暗自细数它们的数量。

数目正确,不多不少。彼时他才抬首,毫无拘谨地迎上万丈龙我的目光,一边嘴上诚恳拜托怀抱兔子玩偶的姑娘暂且同即将抵达的记者看守店铺。少女困倦颔首含糊应付,催促整装完毕的男人速度离去,以免浪费休息的时间,一边踱回座位昏昏欲睡。他扯动嘴角笑了几声,感谢的话语在半拉扯间跃出唇齿,摆手随意挥动几下以作告知她自己出门的标识。在这之后便是他们二位尽享嘈杂人声、车来车往的独处时间。

他们逛得很随意,漫无目的。桐生战兔一开始单纯是思考着出门散步平静一下杂乱的心境,好让他有机会整理下目前收集到的线索。然而如今有人相随,自然不能再随着他性子随心所欲了。他觉着自己应该开口询问,不提准确目的地也罢,总得套出个方向来。可不知为何两者都不约而同般默契地没有说话,只是肆意接受风的侵袭与日光冰凉又暖和的温度——初春来临此地的时日不多,唤醒万物的能力可以说是弱小得犹如牙牙学语的幼童。它唤醒了空秃的树枝萌发新芽,唤醒种子竭力破土,唤醒冬眠的人又赋予春困,唯独没有唤醒普光照耀、温暖大地的太阳。

洒在他面颊上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却未施舍给他一丁点温暖。

他把这样的过错归咎于季节。是春天里常有的倒春寒,也有冬末余音未消的缘故存在。好在他事先有心关注过天气预报,了解到这几日的低温,做好了充足的保护工作。短巾虽仅够绕脖一圈,但至少能防止寒风的过多骚扰,幸免于风寒滋生。往日吵闹的搭档敞着外套,难得无言跟随身旁,看上去没有什么要开口的意愿。苦恼如何带起话题的不止他一个,原本唇齿伶俐的物理学家也在即将出声的那刻戛然而止,被不知名的缘由逼迫着将话语顺着食道吞回肚中——不能让这段时间毫无意义地挥霍消磨,他骤然惊觉,表面保持着不动声色。这或许是难得的机会,让他们二人交谈的机会,因为日后相处的时光可能漫长如斯。

天气与食物一向是人们用来打破沉寂的最常用手段,不管之后效果如何,必定是大多数人十拿九稳的技能。

冷吗?

他终于开口,对于他接受风的扑面而来时满脸的“好冷”而忍俊不禁。对方第一反应不出意料就是反驳,颇有些委屈的凶巴巴语气,毫不客气回着嘴。表情出卖了他,站在了物理学者这一边,蹲守他耳畔悄声透露机密。他也懒得完全点破,允许万丈龙我挽留一点没什么必要的面子,又摆明笑意,稍一沉吟呈现思考状,继而抬手转腕,四指朝里虚握独留食指向着街对面的便利店,笑盈盈启唇发声。

真没办法…那就难得请你喝一次咖啡吧。再这样下去感冒的话就很麻烦了,现在也算是感冒高发季啊。到时候要好好感谢我喔。

…喂,我身体好着呢。免疫力还没差劲到那种地步吧?别小看我啊—?!

话虽如此,格斗家还是老老实实又不情不愿跟随他踏进店内,与冬日时分无异,店中暖气开得很足,驱散寒冷绰绰有余。他觉着自己快要冻僵的脸正慢慢缓和走向原有的柔软,指尖清淡的紫黑也随热量和寒意的传递交替而褪去。万丈龙我那僵硬的表情柔和了些,注视着他伸手掌心向左,指腹按压橡胶面后用力拉开玻璃制柜门,顶着年轻人困惑的目光捏住罐身,拿出与常喝那款风格迥异的另一品牌。他还未来得及出声询问,桐生战兔就抢占先机跑在他前头,侧目有意表现自己对他面部神情的不满,板着脸一字一顿扔出对他疑惑的回应。

不要露出这种眼神,万丈。他轻哼一声,将罐装咖啡分两边拿捏,头歪了一瞬示意对方跟上,又止步于黄线之后,等候前一位试图从布着花纹的皮包中找出纸钱。老妇人上了年纪,前额眼角都被皱纹占据,拿钱的手颤颤巍巍,行动缓慢谨言慎行。索性无非是收银员、亦或者他本人都保持着充足的耐心。——自老人翻出纸钱到找零结束拎着白色塑料袋步履蹒跚地离去,约摸有四五分钟——反正他们也不赶着要去哪儿,这点时间的流逝能让一位老者完成她付钱的过程,且心满意足地离去,绝非毫无意义。

既然是他请客自然由他掏钱付款。好在他在拿好饮料的那刻便计算完了价格,还未等收银员扫完条形码就早早摸出了零钱。方才等待老者的时间似是惹来了身后路人的一声轻不可闻的不悦,于是他借递钱的机会顺势捞走那两个小小的取暖炉,张口出声唤着搭档名姓,匆匆撂下一句与店内暖气告别的话语,将转移了归属权的金属罐头分给对方一个。

要我说的话,比店里的手工咖啡要安全得多。

他兀自笑出声,顶着那人毫无退减的怀疑目光,自顾自先拨动了金属拉环的封制。开启伴随了清脆的一声“嘭”,指尖用力将竖立的不规则圆环压回水平,继而手握瓶身上举至脸前,出水口对准嘴部,下唇与冰冷金属面相抵,头随瓶动缓缓后仰倾斜,醇香的液体自然而然流入口中,喉结的滚动昭示他的吞咽。

温热入了身体,由内而发的暖意腾升了起来。

两人前进得不急不缓,之间的交流也经由方才买咖啡的事件而逐渐变多——即便话题跳跃又不固定,至少气氛不再如起初那般沉闷了。桐生战兔没由来产生了一种喜悦,一种莫名的喜悦,激起他寻找更多话题的兴趣。这就类似于交换讯息,他们共同享用着两颗苹果,展现本身已知的所有,尽可能无所保留。比起格斗家纯靠大脑记忆收集到的,物理学家自己所能回想起的理论知识再结合来自四面八方的协助,明显要更加深奥,并且有着别具一格的影响力和作用力。这使他不免有些得意,语气也一并变得欢快,轻淡的笑声落落大方活跃于每个字眼之间。

谈话间已行至公园附近,街道上行走的人愈加增多,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他今日本来就是出来散步放松心态的,也没有定下确切的目的地。秉持着“走到哪儿就算哪儿”的临时准则,他以眼神向搭档致意,后者颔首回应表达同意意味——远离嘈杂街道在鸟语花香与孩童的欢声笑语中缓解几日以来的疲倦,释放掉淤积已久的压力,未尝不是个好的选择。

大概是冬季带来的慵懒残留在身上还未完全褪去,两人不约而同失了继续前进的兴致。即便行走能更好地辅助思路的运转,他现在只想着感受一番初春的太阳。万丈龙我起初还出声笑他罕见的懒惰,见他白了自己一眼执意行动后嘟嘟囔囔着坐到对方身旁,身躯前倾双臂交叉叠放搁置腿部,右手掌心向下指腹紧压罐壁拿住饮料,眉头紧蹙微垂眼睑抵御阳光的刺激。

他松懈了身心,举杯仰头吸饮着甜度正好的咖啡,眼神不经意瞟过几对情侣的亲昵。就理论上讲,人类这种生物之间之所以会迸发出情感的交汇,是由于体内分泌激素引发的正常生理现象。这既有它的好处,也有它的劣势。凡事都有着两面性。以此作为思考的基础——他缓缓吐出混着咖啡香味的氮气和二氧化碳,感受轻微的苦涩在喉间扩散蔓延,驱散了不请自来的春困——那么他对万丈龙我抱有的情感,又归属于哪类激素的功劳呢。

是Norepinephrine的怦然心动,还是PEA的一见钟情?

不,都不是。桐生战兔当机立断否定了这些假设,将脸往围巾里缩了缩。世上很多事情都可以利用科学的方式来进行一定量的解释,以他天才的头脑来讲并非什么困难的事。人的情绪波动可以数据化,身体机能产生的变化也能成就图像。这些都可以,只要想着去做,去尝试,人类如今的科学技术将这些变成了在须臾之间便可完成的小事。然而这样就太轻视它们的存在了——他如此认为并坚信着——将这样一类独特的存在也用数据来表达的话,怎么想都太失败了吧。

他说不上来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无论是用什么样的形容词似乎都显得过于苍白了些。光是说他“强烈而真挚”就已经表现得无力又难以让人理解透彻,再者激素的副作用也未显现于身。对于这些复杂的感情,他没有纠结过太多,即便他认为他们可以接吻,可以干柴烈火厚积爆发,但哪怕是性事都稳占最后一名的宝座,要不是偶尔被人无意提及,他说不定还难以完全回想起这类存在。物理学家对这种人类获取感官上的愉悦的方式不算太感兴趣,只是口头上保证应有的生理反应机制不被全然消磨殆尽。比起回应欲望,他反而偏袒别的方面,以实际的行动来取代被欲望支配的理智和本能。

今次他又得到了两人独处的机会。他踌躇着是否该全盘托出,将自己内心所想尽数暴露。桐生战兔很少为这种事付出过行动,乃至可以说是没有。——自称是天才的物理学家丢失了过去二十几年的记忆,留在记忆库中的只剩下被店长捡回来后的一年。也许他的过去有做过这样的事,但现如今,名为“桐生战兔”的这个人,对它一窍不通。

没想到会苦手于“表达感情”。他暗自低嘲自己,一边侧首眨巴着透亮的漆黑色眼眸,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接下了万丈龙我投来的话题,旋即移开视线向下瞥去呈思考状,从喉间挤出一个悠长的单字,又很快回过神来有板有眼进行回答。末了他发笑着见证对方短暂的呆滞,几乎是习惯性地吐露对他的吐槽。

观察万丈龙我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太好懂了,把任何表情都毫不顾忌表现在脸上,令人无需多加揣测。因而他和对方相处得很愉快。他深刻知晓对方所表现的每一份神情与态度都最为真实不掺水分,没有这个脑隐藏什么东西,多数是直来直去的成品,不做一点矫揉造作的加工和美化。

他又回想起那件事了,关于是否该向格斗家坦诚所有,坦诚自己对其抱有一种强烈又确实真挚的、与爱情相异的感情。他听见有声音在耳畔叫嚣,在诱惑他一吐为快。那小人光凭一副嗓子,竭尽全力大声呼喊,无视他的犹豫不决,一意孤行要求他照自己所说去做。他的声音很响,吵闹到让他心生厌烦,想要即刻用什么堵住小人的嘴,这喋喋不休、谈不上有任何一丁点遮蔽的嘴。

说出去的话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吗?说出去的一定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表情吗?不知道,这些对他来讲都是未知数,手头持有的条件太少了,不足以支撑他完成所有的计算。他无法为参数赋值,变量也依旧是个谜,胜利的法则藏在数据洪流中的某条溯回之中,迷雾遮挡了几乎全部的视野。

…真的全部说出去的话——?

…嗯?......

他终于想起来了,想起自己分明发表了一系列长篇大论,却不愿亲身实践的缘由。能和自己身旁的这个人拥有现在这样的关系,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那是单存在了一年的“桐生战兔”最为珍贵的东西之一,无论他的过去是什么样子,拥有怎样的交际网和人脉,这些都不是“他”创造发展的,不是“桐生战兔”这个人延伸出去的。他会承认,会接受,毕竟那是自己的过去,可是假使真的深究下去,唯有目前与店长和石动美空之间的关系,和万丈龙我之间的关系,和他们相处生活过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全部,全部的所有,皆属于“桐生战兔”。

包括他对于那个人的感情,也归于他本身。

更甚者他畏惧于某个笨蛋的误解,一旦这个环节出现差错,他有理由相信两人的关系会因此产生裂缝。物理学家不善于对付这些,虽然还不至于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却也不一定满打满算能够处理完美——尽管,身为年长的一方,他理应占有先导权和控制权。

仅有一方倾注是不公平的,对谁都不公平。付出的人没有得到回报,接受的人感觉莫名其妙。他有能力预知平常对方听到他的发言后会露出什么表情,只是无法猜透他对他自身抱有怎样的看法。——这一点他从未在那人身上找到任何突破口,一个人的情绪再怎么容易看穿也不能轻易得到他人眼中的自己。这不是光靠眼睛看就能收获果实的,笨蛋都清楚的道理,他又不是对方肚里爬行蜗居的蛔虫,哪会深知到这种地步。

也就是说,这份情感有较大几率是无果的,更有可能不止无果——就如刚才所说——会破坏两者的关系。他私心不愿它遭受攻击,不期望看到它消失的结局。因为它的珍贵,因为他施以感情的对象,因为对方让自己意识到的一些事,因为——因为这个人陪伴他在淤泥中前行,拨开多数冲他而来的污秽和恶意,用自己的力量亲手开辟出新的路。

桐生战兔将万丈龙我在他面前所做的一切一滴不漏收入眼底。

他蓦地从杂乱中挣脱出身,伸手紧掐小人的脖颈遏制呼吸的权利,确认扼杀后丢至最深处的角落不问不顾,任凭对方苟延残喘自生自灭。耳畔的声响总算少了过分的嘈杂,余留孩子的笑声,汽车驶过的轰鸣,鸟与树的绝妙合唱,和他回应搭档的声音。他吞咽下罐头里的最后一口、冷得和扑面而来的寒风同温的咖啡,气流的流动吹散了他呼出体外的淡薄白雾,继而偏过脑袋眼眸弯起,向他身旁的人露出一个熟悉的、一如既往的自信笑容。

你瞧。他笑道,单手捞起那个金属罐子,朝对方随意摇晃几分,后者顺应他的话口含液体应了声,略带困惑的表情致使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双唇快速闭合跳出一句嘲笑。被突然嘲弄的人瞬间生气回嘴反驳,音量拔高了好几分贝。担心招来不必要的关注他不得不动摇自己的地位进行安抚,重新抬臂晃动空掉的罐头,继续方才的话语。他说你瞧,我说这个比以前的那个牌子要好喝多吧。

阳光变得更冷了。他起身寻找到一个垃圾桶丢掉手中的废品,直面赤橙色的色彩踱步回去,将视线转移重新投向远处玩耍的孩子,注视着皮球的来回跳跃,和他们欢快挥舞的双臂,配合脸上快要溢出来的幸福。只有他一人察觉到了阳光的愈加寒冷,连刚开始的一丝温暖都丁点不剩了——这绝非春风轻拂而来的缘故。他意识到这一天的白昼即将临近尾声,火烧云与夕阳马上要结伴起舞,旋转着绽放漂亮动人的裙边,上演堪比清晨日出的出色演出。

又过去了一天。失落的无名圣者眨动酸涩的眼,聆听鸟雀大肆开嗓哀鸣出落幕前的最后一首乐曲,清脆的嗓音步步走向衰老沧桑,连带树也一并垂下日间的青春色彩,在风的啃食中奄奄一息。


又是毫无进展、百无聊赖的一天。



此后的每一日,都如前一天那般平淡无奇。他亲眼见证着万丈龙我几步一跨的飞速成长,几乎是快要达到同他并肩的程度。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成长速度快得实在让人出乎意料,又仿佛在意料之内。那人在这块领域拥有较高的学习能力,光是第一次进行变身后能熟练运用力量简直可以说是绝妙的Best Match。经历过几次战斗后某个被他数次笑称笨蛋的家伙已不亚于他这个前辈。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欣慰感,演算的动作停顿了几秒,失笑着摆了摆首,笔锋一转勾勒完了轮廓。

毕竟是同自己一道上场打斗的拍档,身上各处潜藏着十足的潜力。他一直持续好奇着对方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今天就能支配Cross-Z的力量,那明天呢?后天呢?巨龙还未彻底觉醒前,谁都不知道其怀揣着一份怎样强大的力量,又会放射出怎样的气场与威慑力。海棠兔有着能够与其潜力媲美的强烈好奇心,桐生战兔身为人类的一员,对未知事物的质疑和困惑比动物更胜一筹。万丈龙我的进步类似于被写入了while循环的代码,数据长时间进行不断刷新,每一次的代入计算都能得到不一样的结果。

笔杆移动的速度不自觉加快了些,一个接连另一个公式经由笔尖的跃动油然纸上。圆珠笔写起字来易滑而潦草,连一贯以笔代劳的他也只能勉强维持工整以保证计算的正确顺利,而后又时不时在式子旁附着上小的图形作为图解。——这是在为了新的Full Bottle进行武器研制,得益于晨间搭档不服输般的赌气,为了证明他的第六感从而气呼呼地随意抓起一对,瓶盖对准插入潘多拉盒子的面板凹槽,异色的光芒顺延线路抵达中心,交汇融合放出代表成功的音效。

那家伙果真得意洋洋地凑了过来,大肆炫耀成果,试图从口中撬出几句夸奖与认同来。物理学家送了他一个白眼,些许敷衍地应和两声,挪步绕过对方来到实验桌前,一边满怀好奇举起满装瓶,轻轻上下摆手摇晃瓶子,用清脆的咔嗒碰撞掩盖男人的抱怨。心情的愉悦带动他不自觉小声哼唱,埋在发间的一撮呆毛因兴致的到来自顾自翘起。

还未多加观察就被手机铃声突兀打断,也同时掐灭了不满的星火。万丈龙我眼睁睁望着那撮毛奄奄缩起身子耷拉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物理学家挪步侧身转移视线,面向他露出满脸兴奋。不用多说他也瞬间清楚不速之客的来历——他的搭档得到了一次亲身试验的机会,路人对于smash的目击正是最好的能够展现崭新力量的舞台。

界面恢复黑暗的那刻他碰巧撞见搭档送来如无意般的一瞥。他的眼神不是邀请,也不是询问,而是确认了他会跟自己走。因此万丈龙我也顺着他的目光以二字回应,反手抓住外套衣领抬臂向后翻转,任由布料的柔软触感温柔地抱住上半身,随即他匆忙伸手捞起搁置桌上的腰带,呼唤机械龙停止片刻的休息抬脚尾行搭档上楼。物理学家在某些方面有绝对的细心,他特意提笔写下字条,嘱咐格斗家将其贴至伪装门的背后,方便少女苏醒上楼前能够有意发现,尽管他深知即使未留一句留言,石动美空也能猜得出来他们为何出门。

年轻人熟络地给店门上了锁,从衣袋中摸出手机在凹槽中插入狮瓶,伴随音效应声落地的是机身流畅的惯用出行工具。一如既往,万丈龙我坐在搭档的后方,随时准备接手驾驶权,就如他们初见那样——配合意外默契。他偏首望着树木快速掠过,成为草绿色的一道粗线,混着马路的灰黑和天空的湛蓝,不见一个神色匆匆的人影。

为了防止影响到普通人的正常生活,物理学家早早记清了各条能够避开人群的路径——在这方面他可谓是费劲了心思。格斗家又想起了对方脱口而出的毫不犹豫,想起他开口说话时的坚定眼神,还有笑容、无畏的笑容。他本身是不太能够明白搭档这么做的理由的,按照常理来讲,无论问谁都会觉得自己的过去同救人的英雄比起来,即便拯救他人确实更能够使人感到愉悦,但任何人的第一反应应该是选择找回失去的记忆才比较合理,至少这是他的第一反应。然而桐生战兔确实停步于楼梯的某一阶,空闲的右手握着扶把侧过身,眉头挑动犹如遇见什么稀奇事,说话语气充满理所当然。

決まってんだろ、ビルドだよ。

这叫什么来着。他听着风在耳畔呼啸,将近吹散了顺理整齐的一头褐发——他将头盔留给了前方驾驶的伙伴,自愿忍受风的强烈袭击。万丈龙我稍微眯起眼睛,因为这风致使他的眼球感到不适,少量的尘土随时随地会对眼睛来个突击,随即他用贫瘠的大脑难得认真思索了片刻——这叫什么来着。无私奉献、完全不求回报的英雄?

他很难找到非常符合的形容词,自己的词汇库干枯得如同老去的树,奄奄地在风里摇摆不定,甚至承不住一只最轻盈的鸟禽,只知道对方在自己眼里属于重要的存在,再怎么愚钝也能意识到对方相对自己的尽心付出。且先不提对方到底是抱有何种心态,他的搭档的确是在用心为他做每一件事——Driver也好,Cross-Z Dragon也好,甚至是Beat Closer,可以说他的力量几乎有大半出自桐生战兔之手。倘若没有物理学家的协助,他不过就是跟随其后利用晃动龙瓶来获取力量的,比常人强大上几倍的特殊存在。——徒有一副身手与架势而未有外壳来加以保护和辅助。桐生战兔赠与他凭借骑士的皮套给自己施加防护的权利,也没听他说要什么回馈,不制定条件,不夺取其原本所拥有的什么。他仅仅将这些作为礼物赠送了出去,允许他站在并肩的位置,但一言不发,一句要求他一道战斗的强制命令都没有,全凭他的喜好和意愿来进行取舍。

他不是愚昧的人,自然懂得得到他人付出就要有所回报的道理。既然送礼之人先行甘愿献身自己,他理之当然需要义不容辞——迫使他产生如此念头的理由,是物理学家运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不求名利。

Smash近在眼前,阴沉的天在它身上笼罩了一层惨白的光。意外的,往日急不可耐的敌人并未有下一步动作,睁着全身唯一一只眼——或者说,眼球的类似物——凝视着他的搭档,即在东都活跃着的、救落难之人于深渊中的英雄,名为Build的假面骑士的正体。那只眼里盛满了死寂,没有光,也看不到晶状体上映射着任何倒影。他感到全身漫过一阵寒意,竟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只好出声扔出提醒以拔高同伴的警戒度,自己则抬臂手举至耳畔,晃动瓶子扭动瓶盖,另一边掌心朝上接住从半空掉落的机械龙,利足对准驱动器凹槽直直插入,混着属于Cross-Z的专属音效送入龙瓶。

他已经熟悉了皮革覆盖裸露肌肤的质感,那种顺滑中带着略微粗糙的感觉,和着少许的闷热,因为皮革的密不透风。身体比大脑放送命令要更快一步,无需犹豫五指向里弯曲指节手握成拳,发动狠力直击看似脆弱的部位。出色的格斗技巧配合恰到好处的发力是桐生战兔难以达到的最佳搭配,对方也不恼,经验在不断的战斗中可以逐步堆加,利用人类天生自带强大的学习能力,加上他饱含大量理论知识的头脑和日常养成的良好习惯,反复观察学习,并学以致用,倒是在不自觉间弥补了不足之处。

苍白的敌人被击得连连后退,却不见有要反击的动作。这不太对劲,他在茫然中凭借第六感捕捉到一线违和,侧首移开注意力朝黄紫相间的骑士投掷了疑问,后者从试探性的攻击中脱身而出,垂手歪头透过一层面罩放出一个沉闷的拟声词,尾音不经意上挑几分,含着不易察觉的婉转,借着惯有的习惯停止动作注目观察,拔出原有的瓶子换上最初的兔坦,立于同伴身旁不敢轻举妄动。

绝对有哪里不太对。他暗啧一声,决定速战速决。要害的连续攻击总算让敌人有了点反应,抬起扭曲的如手一般的肢体放射出浓厚的雾气,为他满身的一致形成了优良的屏护。一时间视野充斥着茫茫一片,连那个红蓝色的身影都消失殆尽。第六感在肆意狂啸,大喊着有什么即将降临在他、或他搭档身上。警铃声的高频震动让他寻找的动作也裹挟上了烦躁。此时坐以待毙必定是错误之举,因此他握住转轴召唤武器,拉动剑柄尾部积蓄能量,遂双手裹覆自上而下发力挥动,苍龙便在瞬间嘶吼出悠长的龙吟,透彻明亮的荧光蓝劈散了弥漫寂静的白色,周围的一切重新显露原有的身姿和模样。

桐生战兔的呼喊总算传入了他耳中,——那片白雾有隔绝声音的作用,显然这次的敌人实力不可小觑。——钟摆照旧均匀摆荡着振出一声声的悠久与深沉,给予他快速奔赴至主骑身边的动力,却有什么比他先行行动,快到仿佛凭空将空气划破一道通向虚无的通道,单单抓拍到一抹惨白沉默着呼啸。瓶子掉落的声响和着人吃痛的闷声,接连着一串断续的咳嗽。敌人抓住了他们毫无防备的机会,向人类躯体的弱点着实来了狠狠一击。怒火腾上心头,他迈步冲上前以刀锋向外,变换角度尝试留下剑走过的痕迹。

凭搭档的脾性就算自己再怎么嘶哑着嗓子也不会乖乖跑走。他太清楚这点了,数场的战斗下来很多习性双方基本了如指掌,何况此刻搭档正因剧烈的痛感无力匍伏,他难以升起使用必杀的勇气。大抵是不堪忍受这样的不间断,敌人侧身抬臂抵挡,无焦距的独眼转移目光,纯黑的瞳孔正对着他的身体,不满促使它发出愤怒的吼声。

——本该是牵制住了才对。

一瞬间地转天旋,疼痛神经疯狂地向大脑皮层传递信号,皮肤表面的刺痛还扯上了内里的肉。直至地面以它结实的怀抱稳稳接住受难的人,在他的背部同样施以一个疼痛的亲吻,万丈龙我才真正意识到到方才的真相——敌人的拳头裹着毒素,即使皮革充当了优秀的保护者,仍有少量穿透纤维之间的空隙深入肌肤,麻痹的感觉自腹部缓慢往上蔓延,切断他几秒的行动力。他这才明白这么长时间里搭档都无从立于地面的缘由,这样的异样感觉在刹那间让他暂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不论大脑如何下达命令也得不到被命令者的任何回应。在战斗期间出现这种情况会让自己处于不利的地位,他急于直起身,驱动绵软的肢体踏回灰黑的大地,企图有意无视毒素引来的负面效应。

敌人没有攻过来再施以暴击,反而俯身捞起几近疲累到极点的人的身子。白雾再度腾升,悠悠然挡住苍白色的身影。而所有的一切,包括桐生战兔、包括那只充满死寂的眼、包括笼罩着冷光的怪人,悉数消失在雾的大海里。

与此同时,那大肆尖叫的铃声停止了他的哭嚎,徒留阳光穿透云层缝隙洒向大地,撕开了飘忽不定的白玉,抓取出原本的败絮——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唯一能够证明物理学家方才存在于此的事实仅有躺在地上的满装瓶、和等候一旁的机车。除此之外,他只听见鸟儿路过的鸣叫,及树沙哑的叹息。

桐生战兔。

被带走的人是桐生战兔。

是带他逃离浮士德追捕的恩人;是在致力于寻回自己记忆的途中,也尽力为他洗清冤罪的人;是自我意识虽然过剩,却的确才华横溢——无可否认——有大作为的天才物理学者;是以自己实际行动,亲身为他演示“爱与和平”的真谛的、他的英雄。

是桐生战兔,是他视若己出的至亲。



而如今巨龙的宝物被虚假的勇者夺走了。




[1]错误用法。正确的应为“送佛送到西,做人做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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